胖瘦士兵在聽到眼前這個名叫「愛莎」的少女報出自己的名字與來歷後,頓時彷彿受到詛咒而化為石膏像般呆若木雞。尤其是胖子士兵,原本就顯得相當笨重的身體,這下更像是要壓垮地面了。
然而,雖然少女銳利的眼神的確令人望之卻步,此時此刻他們臉上的表情,卻與其說是震懾,倒不如說是困惑。
「矮莎?你聽過嗎?」
瘦子士兵尖細的聲音從古怪的面罩下傳出,詢問著一旁的胖子士兵。
「沒……沒有。真是怪人一個。就算自己的確身高不高,也不需要把這項事實當作名字到處宣傳吧?呼哈哈!真是蠢爆了!」
似乎回過神來的胖子士兵,腦滿肥腸的發出噁心的笑聲。
他回過頭來,以嘔吐指數不下於蛆蟲的齷齪語氣,夥同自己的「良師益友」——瘦子士兵,開始毫無自知之明地,對著臉上幾乎早已大大寫著「這兩人簡直無藥可救」幾個字的少女,展開幼稚的騷擾。
「嘻嘻嘻!妳這逆民的名字真有趣!所謂人小志氣高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嘻嘻嘻嘻!」
「小妞,哥哥我中意妳的名字!雖然語氣像個公主般嬌蠻,名字倒是挺可愛的嘛!呼哈哈哈!」
愛莎先是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神情望著一胖一瘦你一言我一語的唱雙簧——一種效果低下,完全找不到有趣之處,光是沒被丟雞蛋砸番茄就該心存感激的失敗相聲。最匪夷所思的就是他們居然可以這樣一搭一唱自得其樂。她既驚訝又同情她所見到這不可思議的兩人組,然而同時她卻又發現另一件嚴重的問題——「到底我該擺出什麼表情呢?」
正當愛莎苦於思索究竟自己該怎麼做,而胖子士兵也正忙著繼續說出像是呼嚕呼嚕聲的話時。小頭銳面的瘦子士兵注意到了愛莎臉上的古怪神情。他不知道使用了從哪裡學來的拙劣「變臉」技術,東拼西湊的硬是擠出了個與自己毫不相稱的嚴肅表情。
「喂!逆民!妳臉上那是什麼表情?雖然我們被妳的名字逗得頗為開心,但這可不代表妳那敗壞風俗欺壓百姓的行為可以得到諒解!」
聽到這番話,愛莎噗哧地一聲笑了出來。她把銳利的眼神收回,改用一種懶惰又蔑視的眼神瞅著眼前的「蠢蛋」。她一邊瞇起充滿嘲諷意味的雙眼,一邊打呵欠似地說:
「哼……你們兩個真是讓我驚喜不斷,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可說是兩塊活寶!首先你們讓我相信你們的聽力的確有問題,再來我又了解到你們的智商也有缺陷,現在我再次體認到原來你們的顏面神經也失調了。」
愛莎將目光重新轉回了手上的珍珠。開始無聊地重覆將珍珠擲到空中後再接住的遊戲。
「我想想……瓦利城堡還是有點良心,願意僱用你們這些無論是先天上的條件,亦或是後天的道德觀都面目全非的人。我以為光是做為門面的長相失敗就很糟了,原本想找找看你們是不是還有什麼可取的優點,結果果然跟我預料的一樣——天啊!你們這些瓦利城堡的痴肥真的一無是處耶!」
胖子士兵聽到這一連串無情的猛烈砲火,像是剛從餿水堆中用餐完畢的家畜,帶著飯粒抬起頭來想要反駁些什麼,不料話都還未說出口,馬上又被愛莎狠狠地打了回來。
「我實在不太懂瓦利那傢伙究竟在想些什麼。姑且不論他做的事情,單就他徵選自己親信部隊的這件事而論,也真可算得上是百年難得一件的怪人了。為什麼硬是要把自己旗下一樣沒用的軍隊,按照體型身材篩選錄取,編為胖子跟瘦子呢?這真的有什麼意義嗎?即使是巨劍警衛兵和十字弓兵,數量也完全不及胖瘦士兵。你們難道有了工作之後就尸位素餐,不去想想自己為什麼有薪水拿就算了,連徵選的條件和過程也一點都不好奇或一點都不了解嗎?」
「放……放肆!我們能成為城堡的護衛,當然是因為有實力!這……這跟體型有什麼關係!」
「小妞!小孩子說話要有點分寸!難道你想吃拳頭嗎!」
胖瘦士兵惱羞成怒地反擊,尤其胖子士兵更是摩拳擦掌一副準備揍人的模樣。喀拉喀拉的骨頭聲響著實令人詫異——原來充滿脂肪與肥肉的手指還能擠出這種聲音。
「怎麼?天才魔法少女我有說錯嗎?還是你們太久沒做例行訓練了,想秤一秤自己的斤兩?」
愛莎面不改色的繼續嗆著兩人。有趣的是胖瘦士兵見狀卻反而更畏縮了些,只因他們以往在瓦利領地的村莊都是魚肉百姓又跋扈的那一方,倒還真的沒碰過敢跟他們面對面直接對抗的人。尤其眼前的少女看來才不過十七歲左右。
瘦子士兵慌了手腳,於是決定狗急跳牆,結結巴巴地拿出最爛的絕技來。他伸出軟弱的手指,指著愛莎顫抖地尖聲呼叫:
「逮……逮捕她!我……我要逮捕妳這……這個大逆不道的女……女巫!讓妳瞧……瞧瞧瓦利城堡駐軍的厲……厲害!」
「妳這個矮莎!讓妳瞧瞧瓦利城堡的兇悍!」
胖子士兵像頭笨重的蠻牛似地開始接近愛莎。愛莎皺起眉頭,不耐煩的對著一個在遠處像名花容失色的女子般尖叫,一個踩得地板都開始震動的兩人說道:
「誰跟你們矮莎!你們真的不用去檢查耳朵嗎?」
「隨便啦!我只知道我的拳頭要打在小妞妳的臉蛋上!我一定會很用力!打得妳向哥哥我求饒!」
「對!對!管妳叫什麼名字!不如叫妳矮冬——」
瘦子士兵的話都還未說完,一陣莫名的熱風便在瞬間襲向他,迫使他不得不舉起手來遮掩。然而不到一秒的時間,一股強大的衝擊波便徹底打散了他薄弱的防禦,將他震飛到五公尺遠的地上。
瘦子士兵不省人事。原來站的地方,卻只留下窟窿般的燒焦痕跡。
胖子士兵在看到自己的夥伴眨眼便成了這副狼狽樣後,頓時刷地一聲臉色變為慘白。同時,他感到手臂與手肘傳來一種灼熱的刺痛感。他低頭望下痛覺的源頭,發現原來遮蔽該處單薄的衣物早已消失。略顯黑色的皮膚從一圈焦黑的輪廓中露了出來。
他嚇破膽地將目光重新投向剛剛那擦到自己身體,疑似火球的物體前來的方向,發現方才他稱之為「小妞」的少女,此時卻手持著一根微微發出紫光的魔杖指著自己。
「哎呀……真抱歉……」
雖然說著抱歉,但愛莎憤怒的雙眼卻散發出無比強勢的氣息。左手仍不時有火苗竄出。
「我以為是艾索德那死小鬼不知道為啥跑來這了,所以一不小心就出手了。一般來說他都是能閃掉我的攻擊的……」
§
胖子士兵噗地一聲倒在地上,一邊冷汗直冒,一邊不可置信的看著愛莎,身體不由自主的劇烈顫抖。
「我說了,我的名字叫做愛莎,你們親愛城主的罪行就是我跟我的朋友一同揭發的,你還聽不懂嗎?」
胖子士兵聞言,這才開始奮力地在腦海中搜尋「愛莎」這個名字。忽然,他想起了自己曾在城堡例行性的召集中,聽到這個名字從瓦利城堡衛隊的指揮長口中說出……
『聽著!現在瓦利城主因為一些私人的事情而暫時離開了城堡,一方面也是有人威脅要傷害城主!你們通通給我聽著!艾爾搜查隊這支渺小的組織雖然直屬於班德王國,但他們對於事件的揭發與任務的完成具有優先權!當然大部份的人還是不敢侵犯貴族,但有三個人例外!你們通通給我把那三個人的名字記起來!一個是名叫艾索德的小鬼頭劍士,他的衣服和頭髮都是紅色的!一個是叫做愛莎的女魔法師,他的衣服和頭髮都是紫色的!一個是叫蕾娜的女精靈,她可能是最麻煩的一個人,因為她是那該死的精靈!你們只要看到身穿綠色上衣,髮色介於金色與檸檬色之間的女弓箭手,就是她沒錯!如果跟他們三個起衝突的話,不要想要硬碰硬,因為你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想辦法誣告他們,把他們帶到城堡這!』
記憶如潮水般湧現,胖子士兵這才清楚眼前的少女是何方神聖。
「妳……妳就是那個紫色的女魔法師!」
「你總算開竅了?可惜這似乎於事無補呢。你應該曉得艾爾搜查隊在什麼事情上具有優先權吧?」
「妳……妳們明明就只有在進行任務和揭發罪行時才——」
「我早說了,你們兩個無所事事的瓦利軍,為什麼不看看周圍的百姓是用什麼眼神在看那個商人的?人家稍微阿諛奉承一下你們就唯命是從了?」
胖子士兵轉過頭去看看同樣倒坐在地上,嚇得魂飛魄散的商人,又回過頭來看看眼前對自己深具威脅性的愛莎。
「這叫瀆職吧?或是說也算是罪行的一種吧?我倒很好奇這件事情如果被揭發,瓦利城堡的經費會不會又再次被腰斬呢?到時候追究起責任來,我想你們兩個應該沒辦法倖免於難吧?」
胖子士兵聽到自己即將遭殃的事實,幾乎快要屁滾尿流了。連忙求饒道:
「拜託!我……我只是個位階最低的小兵而已啊!沒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啊!」
愛莎將雙眼瞇得更細,歪著頭,打量著眼前的胖子士兵。聽到這番話,她不禁開始思考。
『瓦利城堡的守軍真的很討人厭沒錯……軍紀很糟糕也沒錯……不過今天這件事情,應該只要把那奸商抓起來就解決了吧?』
於是,愛莎將指著胖子士兵的魔杖收回。
「這樣好了,我給你們兩個一個建議——把那個奸商帶去瓦利城堡好好問問,讓他承認自己的罪行,之後再要求他把騙走的錢財全數歸還給這邊的受害者如何?」
原本在一旁沉默地看著整起事件的民眾,此時再度爆出喝采聲。然而這次無論是被騙的人,其它攤販,還是一般的百姓都鼓起了掌。
胖子士兵喜出望外。
「真的?這當然沒問題!我……我一定會把那個奸商帶去拷問一番的!」
愛莎尷尬地臉色一沉。
「我沒說要拷問……你們只能要求他承認自己的過錯,然後逼他還錢,只能這樣而已,別動那些無聊的歪腦筋好嗎?還是……」
愛莎突然大步地走向胖子士兵。一邊用魔杖有規律似地輕輕敲擊著自己的左手,一邊不知道為什麼開始露出詭異的微笑。
「你想體驗來自地獄的快感呢?呵呵……我可以讓你簡單而乾脆地直接被石頭碾死,也可以讓你因為中毒窒息而亡喔……或是現在醫學很發達,我也能精準地切掉你的氣管唷……呵呵呵……你想要哪一個呢?嗯?……」
愛莎以幾乎快要貼到胖子士兵臉的距離柔聲說道。比蜂蜜還甜的笑容讓胖子士兵彷彿就要被膩死一樣。深紫色的眼眸閃爍著陰險的光芒。這使得胖子士兵又再次腿軟。
「不……不會的……我……我不會動歪腦筋的……」
「很——好——!這樣才對嘛!來!快點帶著你的夥伴和那個奸商離開這吧!至於你主子的遊行我想待會兒大家都會自動清出一條路來的!不然的話……」
恐怖的陰影頓時又掩蓋了愛莎才剛換上不久的陽光女孩笑容。
「死神就在你的身邊喔……呵呵呵……」
可憐的胖子士兵才剛起身,立刻又被背後傳來的這聲威脅嚇得雞皮疙瘩掉滿地。他一個箭步衝到仍然昏迷的瘦子士兵旁,將自己的夥伴扛到肩上,隨後便又趕緊將商人從地上拉了起來。下一秒,他便帶著兩名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的成年男子落荒而逃,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刻,時間也已接近下午了。風波平息後,周遭圍觀的民眾逐漸散去,攤販也開始打烊,只因下午那位「瓦琳希亞」小姐的貴族聯姻即將舉辦遊行。
愛莎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將方才混亂時造成的皺褶稍微撫平,同時不禁嘆了口氣。
『為什麼我會讓自己淌了這身渾水呢……』
愛莎很清楚自己一向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個性即使過了兩年也毫無改變。然而有時候她仍不免為自己這種愛管閒事的習慣感到煩惱,因為過度涉入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也常導致她自己計畫的時間安排延後。
『該趕快到「窩與巢」去了……我在這邊耽誤太多時間了……』
「這位小姐,感謝妳剛才的熱心幫忙!」
準備離開的愛莎回過頭去,看到一名年約三十五歲的男子正在向自己道謝。
「咦?我記得你好像就是那個說要換照片的吧?」
「是啊!不過多虧了小姑娘妳,才把那奸商原來都是賣些假貨的這件事抖了出來呢!」
「字跡有瑕疵是你先發現的,我只是從旁稍微介入一下而已,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想到自己剛才也頗為囂張的舉動,現在卻被感謝,愛莎不由得感到一絲不自然與不好意思。然而男子似乎並不那麼在意。
「總之,還是感謝妳啦小姑娘!雖然買到的是假貨,但我對瓦琳希亞小姐的心是不會變的!哈哈哈!」
聽到「瓦琳希亞」四個字,愛莎這才想起其實自己不太清楚她究竟是誰。
「對了,老實說我不知道照片上那個瓦琳希亞是誰耶?」
「什麼?你不知道瓦琳希亞小姐?」
男子不可置信的說。
「雖然是惡德領主,但瓦琳希亞小姐就是那個統治艾德地方瓦利領主的掌上明珠啊!不像對吧?哈哈哈!其實我是不知道瓦利長什麼樣子啦,不過我敢說小姐一定長得比自己父親還要好看多了!哈哈哈哈!我跟今天其它一起搶購小姐玉照的人,都是瓦琳希亞小姐後援會的成員喔!哈哈哈哈哈!」
聽到這如癡如醉的著迷,愛莎簡直想去自殺。
照片上的瓦琳希亞,不僅有著與自己父親同樣的暗金色捲髮,同樣下垂無氣力的眼睛,同樣數不清層數的下巴,同樣龐大的體態,以及……同樣肥碩的腹部。根本完完全全就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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