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只能說，真的是人山人海。
從統領開始，包括跨年晚會專車到現場在內，無不是人。來參加的人五花八門，令人眼花撩亂。有的人攜家帶眷，有的三五好友結伴，然而最多的，毫無疑問的是——情侶。
跨年晚會這種東西，其實要說真的是藝人擁有莫大的吸引力可以號召粉絲在這冬天的夜晚瘋狂地如沙丁魚般聚集在舞台前嗎？或許是，或許不是。但至少對我來說並不全然是這樣，畢竟一個藝人只能表演有限數量的曲目，或許的的確確有些忠實粉絲，即使只是為了那幾分鐘，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然而在我的想法中，那樣瘋狂的應該不是多數。
那要說是喜歡這種人潮洶湧的熱鬧感嗎？其實不一定要跨年晚會，很多地方都是可以替代的選擇吧。閒在家裡沒事做所以出來人擠人嗎？跟好友約去唱歌或聚餐，談是非聊八卦或許是更好的選擇。和久未見面的朋友同學們相約出來，在看藝人表演的同時，可以圍一圈坐在草地上玩團康之類的嗎？說真的，為什麼要在這種嘈雜又一堆不相干人的環境，玩殺手可能還要用盡吃奶的力氣嘶吼呢？
那麼……是喜歡煙火嗎？或許這就是重點……煙火。
當然也許只是我自己這麼認為而已。對我來說，情侶們之所以可能喜歡參加這種活動，原因或許就只是為了等待跨過午夜十二點的那瞬間，燦爛的煙火齊放，在夜空中綻放出一朵一朵炫麗的花朵。以花火為背景，或許配上一點藝人的抒情歌，相約下一年的互相指教，共許未來每一年都來參加的展望。
或許不見得是那種四處竄燒的野火；或許不見得是那種晚會中熾熱的營火，但……也正因為是那種在寒冬中，兩個人共同點亮的溫暖爐火，才令人感到如此地溫暖吧。
或許講究細緻與高級稍嫌牽強；或許並沒有花上多大的巧思與經營，但……真的有些東西，是錢也買不到的。何況對相戀的兩個人來說，重要的可能不見得是那些表面、現實的事物，而是眼前自己所深愛之人的存在吧。
然而這也是令人不由得埋怨的地方。
專車上，彷彿趕著去上學的高中校車般，即使要找到一個能安穩站著的空位也很難。在這種狹窄又不斷搖晃的空間中，實在令人不禁懷疑——為什麼總有些情侶，能夠克服這種不適感，無視他人的目光，忘我的摟摟抱抱和接吻呢？
好吧……人說愛情的力量真偉大，也許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好不容易捱過了不算長，卻痛苦的車程，並在現場穿過黑壓壓的人群後，到了舞台前的遠方時，已經是八九點的事情了。
藝人早已不知道輪到了第幾個……幸好正在螢幕上的，還是我認識的藝人。
「哦？是許慧欣耶。」
我一邊喘著氣，一邊開心地跟張肇廷說。
「其實我對她不太熟耶。」
張肇廷一副不是很確定地看著螢幕上，正在熱情獻唱的歌手。
「我姊有段時間很喜歡她。嗯呃，該怎麼說呢……我不算是迷她啦，只是不得不承認她的有些歌真的很好聽。」
我一邊回想起曾經相當喜歡許慧欣，每次電視一有她的新聞或鏡頭便會迫不及待地搶去看的老姊的畫面，一邊說道。
「而且她有芭蕾舞的底子，還蠻酷的。」
「是喔。」
張肇廷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目光集中在眼前表演的藝人。
其實……我一直不認為他是那種會對這類活動有興趣的人。坦白講，就連我也不是這種咖。
這幾天之所以那麼積極的想找他出來，理由說真的很簡單，單純只是因為……我本來從未想過，在歷經將近一年半的時間後，我們會有重新連絡的可能性。
◎
國二下學期的那年春天，我突然被老媽抓到別的補習班，因為老姊國三有段時間是在那邊度過的，並且考出來的成績其實真的很不錯，老媽便打從心底認為，唯有那種讀書環境和鞭策，才能夠讓總是定不下心的我，在明年順利考上理想的學校。
我一直以來都不是喜歡念書的人。說真的，又有誰喜歡念書呢？差別只在一個人懂不懂得面對眼前即將到來的考驗與現實，並且又有幾分能耐和心力管理好自己，策動自己為了理想的將來而努力。
這點我總是跟老姊不一樣。
她總是非常清楚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並且會為了自己，晝夜顛倒，孜孜矻矻地勤奮念書。而一個人最後得到的結果或許並不是那麼地重要，重要的是在過程中付出的努力有多少。也因此，老爸老媽總是不會責加於她。
然而我不一樣。我總是像隻幽魂似地四處飄盪，既沒有念書，也沒有忙於或完成什麼大事。我是那種典型「臨時抱佛腳」的人，總是認為船到橋頭自然直。當我不想念書的時候，就不想念，做什麼事倒是其次。所以，老媽對於我這種個性一直以來都是非常地緊張且頭疼。她以同樣甚至有時會更高的標準要求我的成績，有時候吵架的時候甚至會以「沒考上第一志願就去私立住校」作為嚴苛的要求，原因總是環繞在念書的勤奮度上和我對電腦著迷的嚴重程度。
這當然會給我帶來不小的壓力，但或許人天生都是有反抗自己認為不合理要求的本能吧，我雖然在補習班這塊讓步了，但每次吵架時的爭論還是非常地猛烈。
然而就只是這麼一次讓步，卻對我造成了莫大的影響。
本來我跟張肇廷的友誼，主要都是建立在遊戲之上。其實我跟他不是那種無話不談，無所不說的知心好友，話題總是圍繞著線上遊戲。等級練到多少了，裝備如何了，在PvP又幹掉幾個人了，又被幹掉幾次了，哪個新迷宮和新地圖又出了，這次更新又有什麼新的要素加入了……等等。
我知道……這並沒有什麼營養，但事實就是這樣。
然而要說我們的友誼很膚淺嗎？其實也不然。至少，從國一到國二，我和他在學校可說是形影不離。
他是個人緣很好的人，身邊總是圍繞著許許多多的同學，這或許是跟他個性其實相當地好相處有關。這點跟我的差別是相當大的——我只願意跟和我個性合得來，且我相信的人來往。我不知道他的交友理念是什麼，但至少對我來說，我一向都認為——話不投機半句多。
國一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或許當時還保有那種「群居」的概念吧，我像其他同學一樣，試圖和張肇廷做朋友。本來其實我並沒有想太多——換句話說，能不能成為朋友對我來說是無所謂的一件事情，但一樣不知道為什麼，在那麼多人當中，也似乎只有我跟他成為了死黨。
我們總是黏在一起，無論是上課，還是下課，無一例外。戶外課或要換教室的課，總有一個人等著另一個人；放學時，總有一方等著另一方收拾書包；團體活動時，總是要在同一隊；合作社，總是要一起去。從校外教學到體育課，從音樂課和美術課到綜合活動，我們總是要在一塊兒。連到了國二，每班要推選兩位衛生督導員時，我和他也是直接被班導指定的。
還記得國一時的校外教學。當時全班分成幾個小隊一起行動，約好到了集合時間，各小隊清點人數後到集合地點會合。六福村是個眾所皆知的遊樂園，到了那邊，似乎一切煩惱都可以忘記，沒有任何拘束，讓人只想痛快的大玩一場。
因此當時我和他，原本一開始還乖乖地跟其他同隊的人一起行動，但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拋下其他人，兩個人自顧自地去玩了。
我本來以為，這種難能可貴的朋友關係，會一直持續到國中畢業——至少我是這麼希望的。然而，就是因為國二下學期，有關補習班的那一次讓步，使得一切走了樣，變了調。
本來我和他的話題就是基於線上遊戲的，有共同的遊戲，有共同的話題。但自從國二下轉到另一個補習班，並且被要求每個禮拜有幾天都要到那邊夜自習後，我慢慢地離開了本來和他一起進行的線上遊戲。
於是共同的話題越變越少，兩個人共同分享的點漸漸消失，我跟他開始有了距離感。閒聊的依據不再，即使只是小小的，一同遊玩的快樂也隨之淡去。衛生督導員的工作依舊，每天升旗典禮兩個人的私人時光，卻被沉默所填滿。
我開始逃避現實般地埋頭讀書，而他也開始轉去跟班上其他人玩別的線上遊戲。於是在學校，圍繞在他身邊的不再是我；於是在家裡，即時通上最常聊天的對象不再是他。兩個人彷彿漸行漸遠——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幾乎令我窒息。
之後我決定暫時退去他的生活——或許是期望他能夠表現出，對好友的重視和注意吧，我開始對他愛理不理。
起初，他的確注意到了我的反常，總是會在我沉默或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時候，找我聊天或主動回應我的話。然而每當短暫的交流過後，我和他在學校的相處又降回幾乎是冰點——或是說，單純只是我跟他沒有話題，聊不起來。
於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老調重彈，他也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管是他刻意的也好，還是他覺得那樣也沒差也好，總是試圖維繫住那搖搖欲墜的橋樑。
然而人的忍耐總是有限度的，有一天，他不再奮力地意圖撐住那斑駁腐朽的繩索，任憑名為友誼的脆弱吊橋往深谷中墜落。
我跟他，開始了為期將近一年半的冷戰。
這段期間，我們形同陌路——應該說當對方根本不存在。在學校總是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更遑論交談。對方的名字從我們跟其他同學的聊天內容中消失。本來應該再熟悉不過的三個字，當被其他人提到的時候，卻被簡短的「他是誰啊？」所取代。曾經的相處時光，深摯的友誼，熱烈的討論無一例外，蕩然無存。彷彿對方打從一開始便從未走進過另一方的人生當中。
然而或許是念舊吧。冷戰開始之後的半年，我曾經試圖想要挽回這段友誼。在他生日的那天，我寄了一封賀卡給他，裡面除了祝福之外，還寫滿了我的道歉。但是得到的卻是空氣般地了無音訊。
於是我跟他之間彷彿將會持續到永恆的沉默地變調曲，就這麼持續了將近一年半之久。而我也在這段令人難過的冬天之中，捱過了人生第一道考驗。
直到第一次基測我順利申請上了武陵之後，從暑假開始到第二次基測這段期間的某一天，沉默才被打破。
◎
「欸，你最愛的來了，是F.I.R.耶。」
突然，張肇廷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將墜入回憶漩渦中的我拉回了現實。
「啊？誰？什麼？」
我恍神地問道。
張肇廷露出一種拿我沒轍的笑容，重複道。
「F.I.R.呀！F——I——R！」
他刻意地將三個英文字拉長，彷彿我剛從耳鳴中恢復，試圖讓我聽得更清楚。
「喔喔……喔喔！哪裡？在哪裡？他們要上場了？」
「嗯啊。」
「我看我看！」
只見舞台上，一身黃色衣服的Faye格外醒目地演唱著歌曲。阿沁與建寧老師的吉他聲和KB聲，與Faye嘹亮特殊的歌聲，交織成一首首動聽的曲子。節奏快的音符令人不由自主地隨著音樂雀躍跳動，節奏較慢的旋律和悠揚樂音雖然帶來了那有別於熱鬧的寧靜感，但卻也將人淹沒在澎湃的情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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