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門口一個虛弱但清晰的嗓音說道。
下課時一向喧鬧的教室，此時也安靜了下來。儘管本來聲音其實就不怎麼大。
大家都知道是誰來了，並且對即將發生的事情也都心裡有數，因為這種情形已經見怪不怪了。
一名頭髮散亂，面容憔悴的中年女性走了進來。
「同學……」
走到講台上的班導開口說道，那聲音空洞得彷彿要響起回音似的。
「……看樣子你們應該也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了。」班導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是的……學校又要併班了。」
我一邊把玩著手上的原子筆，一邊漫不經心的望著窗外。
是啊，正如我所說的。併班這事對每個人來說都已經是家常便飯，司空見慣的了。
愛國團體每天疾呼著要大家站起來，為國家而戰，為人民而戰，也因此每天都不斷有人申請休學去從軍。班級數一個月比一個月少，人一天比一天少，其實這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情，畢竟在這種情況，這個時代，這樣的世界，誰還會願意乖乖坐在教室裡，盡念些一點也不實用的學問呢？
學校的課程數也一天比一天少，能教的東西越來越少，範圍越來越小，越來越乏味。因為不僅操場滿目瘡痍，許多場地與教學大樓都毀了，老師們即使想教更多也無可奈何。前一陣子就連科教館也被突如其來的飛彈給毀滅得差不多了，這下子連許多自然課都無法進行了。
沒了器材，沒了設備，空有一個腦袋，原來所謂的「知識」在這種時候是顯得如此薄弱，我現在才恍然大悟。
諷刺的是，我就是這麼一個只會待在學校的笨蛋。
或是說，我就是這麼一個混蛋。
應該說我沒有勇氣，還是自信？
起碼我不知道自己休學之後能幹嘛。我總覺得自己處處不如人。
體力不如人，我沒辦法去從事勤務的工作；
作戰技巧不如人，我只會拖累整個軍隊；
視力不如人，即使只是簡單的偵察工作我也無法勝任。
現在就連在校成績也不如人。真是的……我到底在幹嘛？
「這次3、4、7、9班合併，11、12、15班合併……」班導正在講台上以絲毫沒有一點抑揚頓挫的聲調宣布著。
從本來完整的21個班級，逐漸併到現在剩下的個位數個班級，這種心酸，相信不只我有所感觸。
原來熱鬧的44個位子，熟悉的44種聲音，44個身影，隨著歲月的推移，一天又一天，一個又一個慢慢消失不見。
常常每天早上來到學校後，又會注意到哪個位子，哪個抽屜裡已變得一乾二淨，而哪個人又已背負著行囊，或是沉重的裝甲與武器，踏上戰場，為這個瀕臨崩潰的國家捐出渺小的軀體與一己之力。
於是44個感情深厚的夥伴們，漸漸變得只剩下一半不到。
位子空了，抽屜清了，彷彿要抹滅掉每個離去的人曾經存在的證據。
但過了不久，在人影消逝的空位上，又多了許多素昧平生的面孔。
抽屜裡，多了許多素昧平生的物品；
考卷上，多了許多素昧平生的筆跡，
一切都是那麼地陌生。
然而人的適應力是很強的。很快地，生面孔與熟面孔逐漸變得熟識，生面孔也逐漸變得不再是生面孔。
熟悉了新的環境，新的同學的大家，開始談天說地，分享彼此未來的夢想與過去的經驗種種。
但不用花多久時間，這些好不容易終於認識了的面孔與身影，又再次地，一個一個失去了蹤跡。
於是，一樣的循環，一樣的輪迴，又再次開始。
我依然望著窗外的天空，無視於耳邊班導冗長的說明。
地平線那端，黑煙不斷地湧起，幾乎要遮蔽了我的視野。
然而我嘗試在這片黑色的愁雲慘霧之中撥開一絲縫隙，尋找那隱藏在濃霧之中的一線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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